“開始了……”

喀什星上，臉色蒼白、至今無法離開輪椅的張文留面對著烈烈陽光，神情帶著誰也說不出的悵然。

“什麽開始了？”

十七在一旁挖找土地裏的紫線蟻，這種螞蟻喜歡呆在陰暗幹燥的地方，常見於沙漠的洞穴，喀什星上鋼鐵建築附近的土壤中也時能看見。

張文留淡淡看了十七一眼：“你倒是心大。”

十七撓撓頭：“我擔心也沒辦法啊？我就是個普通人……我還指望我的保險期限延長到我退休的時候呢。”

十七所在的殺手行業是有人身意外險的，不保意外死亡，但只要活著，每天都有錢入賬，如果能活到六十歲退休，這筆錢會是一個天文數字，比較可惜的是，就目前來說，殺手行業還沒人享受過這麽豐厚的財富。

張文留瞥了眼和爬到手指上的紫線蟻旁若無人地聊天的十七，決心不和傻子多聊。

李棲梧正在低頭查看手中光腦信息，上面正在播報自汙染者邪神出世後，第五十八個活死人事件。

死去的神使毫無預兆地醒來，身上喚神消失不見，而本人卻如同沒有痛覺能力的活死人一樣，見到神使就殺，速度還奇快無比，力氣也大得出奇，一般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神使還真防不住對方。

目前為止，活死人的泛濫已經引起了宇聯警覺，他們開始派神使處的人圍剿這種不人不鬼的怪物，但效果不是很理想。

“這模樣……不是當初我們在風暴死星上遇見的活死人嗎？”小魔女不知何時湊了過來，驚訝又嫌惡地說。

當初她還沒有逃脫伊頓的陰影，對上其中一個酷似伊頓手下的活死人嚇得要命，如果不是言傾，她還真可能被一個死人殺死。

“就是這樣才可怕。”李棲梧說，“如果早在兩年前活死人就已經開始泛濫，而宇聯卻沒有發覺，那現在開始頻頻出現的活死人，只是整個宇聯星域的冰山一角罷了。”

事實也正如李棲梧所言，宇聯發現，目前出現並上報的五十八起活死人時間並非全部，甚至不及已有的活死人數量的十分之一，派去的神使一旦死亡，便又有新的活死人反過來獵殺神使。

——簡直就像汙染者的轉化一樣。

“這真的不是那位的手筆嗎？”

玫瑰星上，手臂和腹部被能量束打了個對穿的神使嘶著氣喘息著，看著眼前新出現的活死人，不由得質疑起來。

“你在質疑玫瑰學院的立場嗎？”

他身旁的同伴卻沒有任何遲疑，手指閃動間，對面宇聯隊伍的無數電子產生了高熱爆炸，將他們腰上、耳朵和所有攜帶設備的地方炸了個稀爛。

同時，冷酷無比地擡起刀，將重新站起來的活死人砍去頭顱，趁著宇聯軍被集體炸傷的時機，帶著隊友重新躲在了掩體後。

“二隊成員報數。”耳機裏傳來希爾德教授冷靜的聲音。

“一號鶴子伍。”神術是電子設備爆炸的男人很快回了一聲，同時捅了他身旁的隊友一下。

“……四號程尹。”受傷頗重的男人沈默片刻，跟著報了數，不再去想那些沒用的東西，低頭用神術治愈身上傷口。

“五號……”

“六號……”

二隊一共六個人，等到報數結束，希爾德基本明了這邊的情況，除去一開始死亡的二號和後來為了掩護大部分隊友的三號之外，二隊暫時沒有人員傷亡。

程尹報完數，低著頭準備重新拿起刀戰鬥，就在這時，耳機裏傳來了希爾德教授冷靜而富有深意的聲音：“如果你們足夠敏銳，就會發現，死後變成活死人的神使，全部是宇聯軍。”

希爾德說完這句話便切斷了通訊，但程尹卻是在原地楞了許久，回想之下，發現事實確如希爾德教授所言：二號和三號都是正常死亡，沒有變成活死人，附身喚神也是化為光點回歸神界，而不是毫無預兆的消失不見。

“這是什麽意思……”程尹擡起汗濕的眼，喉嚨幹澀地發出聲音。

“這意味著真正出問題的不是我們，而是那些所謂的光明神使。”

鶴子伍淡淡接話，絲毫不介意自己的黑暗神使身份。

同時，他看向臉上開始浮現震驚的程尹，納悶道：“你既然加入了處處透露著不合理的玫瑰學院，我以為有些事情，你已經差不多猜到了才對？”

程尹郁悶地抓了一把頭發：“鬼知道這破學院有什麽屁內幕，老子當初是被強制加入的，又不是心甘情願！”

“但之後你有無數次機會可以脫離它？玫瑰學院的印記屬於神術，雖然難以去除，但各大學院的院長都已接近次神級，隨便進入哪個學院都可以擺脫玫瑰學院學生的身份？”

“……我忘了。”程尹說。

“那這次的留守？玫瑰星顯然成了棄星，我們這些人都是為了犧牲而來，我以為你做好了準備？”鶴子伍更詫異了。

“這不是你也來了嗎？”程尹無比自然道，毫不猶豫地說，“我肯定跟著你走啊！”

鶴子伍不說話了。

“小心！”

程尹餘光瞥見一枚微型炸彈從斜側方扔過來，抱著鶴子伍猛然竄過去，炸彈在他身後爆炸，將他本就沒好全的身體再度轟得血肉模糊。

“程尹！”

鶴子伍瞳孔放大，下意識想去扶他，卻發現他身上沒一處幹凈的地方，血液順著他的額頭、脖頸、後背、大腿流出來，將他整個人染得渾身血紅。

“你看你……沒我跟著、讓……讓我怎麽放心……”

程尹勉強笑了一下，臉上血汙混雜著泥土，完全看不出本來的模樣，他似乎想擡手，手腕卻只提到一半便怎麽也擡不起來。

鶴子伍連忙握住他的手，視線四處尋覓看見一隊就在前面，焦急道：“你等一會兒，一隊的衛新有治愈神術，我讓他過來幫你！”

“別……”程尹叫不住他，喘著氣靠墻環顧戰場。

二隊和宇聯軍的戰鬥場所是玫瑰學院曾經的訓練場，東南側有一個通往食堂的木藝大門，被火焰燒得只剩一半；從教學樓通往這裏的鐵絲網熔了一個大洞，宇聯軍便從這裏進來。

西南角的迷葉林被磁力炸彈轟出一個近六十平方米的大坑，倒地的樹上冒著微藍的火焰。

冷兵器、熱武器和神術在戰場上眼花繚亂地交接，看得出來，宇聯軍這次圍剿決心很大，來到戰場上的神使幾乎都是接近國五千的中高階，將大部分高年級學生的步伐絆住。

院長、老師們與宇聯將軍們的戰鬥在星海之上，程尹看不到，卻能從天空中不斷變換的絢爛雲暴中窺見一二，天空時陰時暗，灼目與陰翳輪換進行，讓此時的訓練場更像個幽靈密布的遠古戰場。

更遠的地方，追蹤導彈與戰鬥機旋翼的轟鳴聲交雜在一起，偶爾還夾雜著激光電流的閃爍之像，不用遠眺，只憑聲音和光影便可以知道訓練場之外的地方亦是硝煙彌漫，廢墟一片。

曾經與世隔絕於死亡星系之中的玫瑰星，如今大開其門，源源不斷迎接著來自宇聯和其他投機勢力的進攻，硝煙四起、沃土變荒野，核.彈輻射蔓延全球，這裏即將成為又一個汙染星。

好在星上所有沒有軍銜的平民都在凱爾曼奇努公約的保護下提前撤離了戰場，硝煙只會彌漫到挑起戰火的人身上，這是所有參戰人員心中最大的安慰。

程尹靠在墻上漫無邊際地想著，忽然，一片陰影籠罩了程尹，他擡頭，是一名胸口破了個血洞的丹鳳眼神使，身上滿是血汙。

這樣的傷勢，人怎麽可能還活得下來？

程尹心念轉動了一圈，忽然意識到什麽，靠墻的身體驟然緊繃，驚道：“活死人！”

就在程尹出聲的下一秒，丹鳳眼速度極快地掐住了程尹的脖子，巨大的力氣讓程尹完全沒法掙脫，太陽穴青筋畢露，臉色發紫。

“咻”的一聲，一把飛刀不知從何處飛來，斬斷了活死人的手，又很快來到程尹身邊，將緊緊掐住的手指用力掰開。

“程尹！”鶴子伍迅速靠過來，見程尹還活著大聲喘了口氣，自責道：“我忘了這裏還有活死人，幸好沒走太遠！”

剛剛扔了一把飛刀過來的治愈神使迅速開始治療，白色光暈在他掌間亮起。

“二隊報數。”希爾德教授的聲音再度響起，鶴子伍和程尹連忙再度報了一遍數，這一次，六號沒了聲音。

鶴子伍剛才將程尹丟在這裏差點害他失去了生命，此時心有餘悸，不由得在希爾德再次掐斷通訊之前多問了一句：“希爾德教授，這些活死人你有眉目嗎？”

希爾德頓了一下，並沒有避而不談，而是反問道：“你知道院長為什麽要派人留守玫瑰星嗎？”

“為了掩護創世神大人撤退？”鶴子伍遲疑地說出了他的猜測。

“創世神擁有世間最強大的力量，怎麽會需要我們的掩護？”希爾德搖搖頭，嘆息著說出了真相，“是消耗。”

“消耗？”鶴子伍眸子一凝，萬萬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消耗什麽？宇聯軍？”

用他們的命去置換宇聯軍的命？這就是創世神的打算？鶴子伍心涼了半截。

“不……是消耗邪神的力量。”希爾德說。

細雨綿綿，簡陋的烏篷船裏，茶水倒進杯具中，水流聲混雜著甲板上的雨聲滴答，聽著尤為愜意。

直到一聲瓷器碎裂的巨響從船上傳來。

“創世神……”眉心殺生線的神銘將手中茶具捏碎，目光陰沈了一瞬，渾身不受控制地蒸騰起如幽如蝕的漆黑濃霧，霧氣所到之處，留下一個個腐蝕性孔洞。

“主人！”紅眸喚神一驚，正要上前，卻被神銘擡起的手攔住。

“一點小代價而已，無礙。”神銘神色似扭曲似享受，手指緊緊抓著桌沿，身上散出的霧氣使得手指之外的地方溶出一個邊緣腐爛的弧形缺口。

“創世神的力量，哪怕是淬著毒，也是美味的……”神銘神色扭曲地笑了笑。

他的身後漸次出現數個泛著薄薄黑光的喚神，從手拿金色弓箭的男性喚神、頭戴花環的美麗女神到人首蛇身的半人型喚神，幻影般一閃而過，最後重新回到神銘體內。

如果玫瑰星的人能夠看到，就會發現這些喚神，無一不是死於黑暗神使之手的神使身上的喚神。

在神使死亡之後，祂們不僅沒有回歸神界，反而莫名來到了神銘這裏，並且身上泛著不詳的黑光，使得神銘吸收得十分痛苦。

“創世神借信徒的手，將那些被我用‘預言’逆過契約、無法回歸神界的光明喚神打上他的標記，試圖削弱我的力量。可惜……即便只是標記，那也是掌控世間萬物法則的創世之力，只會讓我的神力向‘規則’更加靠近。”

神銘身上的黑霧消散，神力有所削弱，但雙眸卻愈發神秘，仔細看過去，仿佛能從中窺見世界法則的運轉。

喀什星。

“言、言傾大人……對不起！我昨晚……我……對不起、對不起！”

左洛星紅著臉，神情不知所措地看著言傾因破皮而格外鮮紅的唇角，如果不是言傾的眼神讓他僵在原地，早就拼命鞠躬了。

昨天晚上，他居然趁著言傾睡覺的時候，鬼使神差地親了他的唇角，並且，在言傾醒來後，驚慌之下，把他的嘴咬破皮了……

雖然言傾當時什麽也沒怪他，但是一大早起來，左洛星發現對方破皮的地方紅得不正常，於是一整個早上都在道歉。

言傾嘆口氣，摸著自己早就不痛的嘴巴，幽幽道：“一晚上過去……更痛了……”

“對、對不起……要不……言傾大人您咬、咬回來？”

左洛星哭喪著臉，怎麽樣都想不出好的的解決辦法，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完全忘了眼前的人擁有治愈神術、如今還是創世神，這麽點傷口，不好好照顧一下，一不小心就會痊愈，滿腦子都是自己昨晚失了智，不僅暴露了自己的齷齪心思，還害得言傾受了傷。

言傾鄭重思考了一下他的提議，好奇湊到他面前，小聲道：“洛洛，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左洛星……左洛星整張臉都蒸熟了！

天哪！他剛剛說了什麽？他為什麽會說出這種羞恥度爆表的東西？他是瘋了嗎？

就在左洛星即將把自己蒸熟之際，眼眸中突然紅光一閃，嘴角浮現一個狡猾的笑容，迅速側首，在言傾唇上親了一下：“對，我就是想占言傾的便宜。”

言傾冷不丁被偷襲了一下，迅速後撤拉開距離，嘖嘖道：“不要臉。”

左洛星很有經驗地點點頭：“你教出來的。”

言傾哼了一聲，轉過頭不想和這個修煉成精的左洛星說話了。

左洛星也不介意，自己轉過去面對言傾，眉頭微蹙：“言傾，你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對付那個人類邪神？你身上的力量會讓他更加靠近世間法則，越發不可撼動。”

言傾若有所思地看他：“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出來的？”

左洛星義正辭嚴地反駁：“不，我是看言情邀請我才出來的。”

言傾懶得理他：“他的力量再強也不可能強過言琢玉，這可是那個老東西親手創造出來的創世神，而且我做標記另有用處。”

“我說的創世神力量……”左洛星張張唇，看著言傾幹凈純澈的眼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完，轉而道：“標記另有用處？什麽用處？”

“是……你不是從我這裏學到了很多嗎？自己猜。”言傾說到一半想起什麽，聲音戛然而止，轉而居高臨下地睨他一眼，冷哼。

作者有話要說：

言言：說我不要臉？

——還有一千*^o^*

謝謝沐北、拾十兩位小天使的營養液鴨～麽麽(づ′▽`)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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